风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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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落雨

*破镜重圆,正文1.2w字,感谢观看



01


今天的雨下的格外的大。


喻文州看着阴沉的天气叹了口气,广州很久最近晒得紧,下点雨是个好事——如果这个好事没有发生在他升职的第一天的话。


倒不是害怕下雨耽搁上班或者别的什么,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雨天,以至于在本该心情比较好的日子反而有些压抑。


喻文州开车出了小区,雨滴打在车前窗上得有鹌鹑蛋那么大,就算雨刷工作地再频繁,也未免有些挡住视线,再加上他又实在是对开车没什么天赋,平常也是能不开就不开,这种情况着实是有点棘手。


尽管喻文州特意早走了二十分钟,路上还是有点堵,他趁着红灯靠在椅背上闭眼揉揉眉心,不知什么时候绿灯亮了,后面的车按着喇叭催,他刚坐直身子放下手刹,却眼睛一瞥发现了那个打着伞在路边行走的身影。


说起来他自己也觉得挺神奇的,分开两年,他还是能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他。


瞅着那人的方向应该是不远处的地铁站,喻文州干脆开车停在那附近,待他走进的时候按了按喇叭。


黄少天喜欢雨天。他喜欢在下雨的时候一个人走在街道上想事情,好像雨幕能将他从人群中隔离开,他独属于他自己。


于是听到喇叭声的时候他吓得抖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把他硬从他的世界中割裂出来,他站在原地恍惚了一瞬,前面的车摇下车窗,缓缓地露出了一张喻文州的脸,其意不言而喻。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黄少天想。


他麻利地钻进了喻文州的车,收起伞扔在脚边。虽然他速度够快,车窗也及时关上了,但是车座未免还是有些被浇湿,不过两个人都不是很在意,毕竟现在更令人在意的是身边这个人。


二人一时没人说话,喻文州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主动问起黄少天去哪儿。


黄少天靠在椅背上,说了个地址,喻文州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如常地问他怎么不在以前的地方工作了?


“跳槽了呗。”黄少天抓抓头发,他觉得浑身不舒服,却又不敢随便乱动,礼尚往来地问喻文州,“你呢?最近工作怎么样?”


喻文州拐入主路,目不斜视地回复他:“还行,今天刚升职。”


黄少天干笑两声,赶紧道声恭喜,恭喜完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干脆靠在椅背上装死。


喻文州看了他一眼,笑道:“少天这几年一点都没变。”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喻文州抿了抿嘴,黄少天倒是不在意地十指交叉垫在脑后:“文州这是夸我年轻呢?”


“少天说是就是吧。”喻文州轻笑着接下了黄少天递过来的台阶。


黄少天指着他后视镜反射出的后座上的小熊惊奇地问喻文州:“你还留着这个啊?”


喻文州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嗯,就放在那儿当装饰了。”


黄少天哦了一声,就歪过头继续看他的雨。他们曾无话不谈,也曾挤在那个小出租屋里什么都不干就靠在一起待上一整天也不腻,现在倒是在这狭小空间里并肩坐着不到五分钟就尴尬的不行。


雨水落在车窗上,又成股地往下流,黄少天伸出手指鬼使阴差地隔着玻璃按住一个雨滴,又看着手指下的雨滴成柱流下只剩一点痕迹,接着按向下一个雨滴,连续按了三四个,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微微侧头就看见喻文州似笑非笑地瞥向这边,黄少天呼了口气,双手老老实实地交叠放回腿上。


今天的雨真大啊。


黄少天想。




02


喻文州遇见黄少天,是一个傍晚。


那时候他陪导师来丹麦做一个项目,成天替导师跑腿,终于项目快结束了,一向严格的导师难得给他放了几天假,他便跑到斯卡恩放松一下自己。


这里是画家们钟爱的地方,或者说其实无人不爱它,天气好的时候,斯卡恩的落日广场上会聚集几百人,大家都在期待美丽的海滩落日。


喻文州拿着手机在广场中间踱步,他也不是很急,单手拿着手机和导师说了一声自己去了哪儿,就关了手机,把它攥在手里。


落日的余晖给落日广场镀了层金,不远处的港口上刚有白色的帆船停靠,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血色的太阳紧贴着海平面,湛蓝的海染上了一片红。


大家纷纷拿出相机,想要将美丽的景色在此定格,喻文州也不例外,他拿着手机找好角度拍了一张,刚要把手机收起来,却被正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吸引了目光。


那人的头发被落日衬成金色,挺健的背影可以看出是个成年男性,他穿着普通的卫衣牛仔裤,拽着身边的人在不停地说些什么,对着喻文州的侧脸能看出那是个很帅气的亚洲人,他好像是注意到了喻文州的视线,转过身,热情地对着喻文州笑了笑,喻文州下意识也冲他笑了一下,他好像受到了什么激励,兴冲冲地又回头继续跟身边的朋友说话。


喻文州向来是不信什么一见钟情的,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那个人转身一笑,就吸引了他的全部目光,他的心为他的笑而跳动,似乎是受到了命运的指引,穿过了漫长的岁月,经过了多久的等待,他才会在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与他相遇。


喻文州生平第一次主动跟人搭讪,强撑着一脸冷静的微笑才没有露怯,幸而黄少天是个自来熟的人——对,黄少天,那个人的名字,像他这个人一样,阳光又张扬。


黄少天对新朋友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主动邀请喻文州共进晚餐,打发朋友郑轩自己玩儿去,喻文州虽然心里窃喜,但也问了一句这样落下你朋友一个人不太好吧。


“没事儿,我们好几个人一起来的,缺我一个也不少。”黄少天眨眨眼睛,推着喻文州的后背往前走,“走吧走吧文州不用管他,郑轩都多大个人了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喻文州失笑,也没有反抗,被黄少天推着进了餐厅。


晚餐格外的愉快,喻文州也没想到,黄少天居然不仅和他同国籍同省同市,他们甚至是在同一所大学读书,缘分没让他们在校园内相识,却让他们在异国他乡相遇。


同一所大学再加上两人的许多共同兴趣使他们俩很快地熟络了起来。喻文州温和有礼,也迅速结识了黄少天的朋友们,他们完全不介意喻文州的加入,甚至对这位能忍受黄少天文字泡攻击的人起了某种敬佩之心,他们嘴上嫌弃黄少天,黄少天也嫌弃他们,拽着喻文州就大叫:“文州我们走!”黄少天和喻文州成天黏在一起,朋友们在熟悉后开起他俩的玩笑绝不含糊,哟哟哟地阴阳怪气:“走了就别吵着回娘家啊。”


黄少天头也不回冲着他们比了个中指,挽着喻文州的手就走,倒是喻文州回过头对着朋友们摆摆手,一副主人的样子。


喻文州短暂的假期由于黄少天的加入而丰富又有趣了不少,但是快乐的时光转瞬即逝,最后一天他们俩坐在海滩的礁石上,背靠着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会想你的啊文州,你可不能回国了就忘了我这个在异国他乡见过的朋友,要是你忘了我我肯定不会放过你,我就天天给你发微信骚扰你,让你睁眼闭眼都只能看见我的消息,烦死你。”黄少天甚至吸了吸鼻子,营造出一副要哭的模样。


喻文州侧过脸看他,笑着屈指刮他鼻子:“别装了。”


背后那人顿时翻脸,笑嘻嘻大叫没意思,翻过身把脸埋在喻文州肩窝,双手环住喻文州的腰。


“文州,说真的,我确实还挺舍不得你的。”


喻文州揉揉他的脑袋,发丝软软的,手感很好。

“我们还会再见的。”


走之前黄少天送了喻文州一只系着蓝色领带的小熊,就是在附近的店里买的,当时他只是想着应该送他点什么,刚进店就一眼看中了那只小熊。


他们都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相见,可是离别终究是离别,悲伤来的并非毫无缘由。


所幸再见并没有隔太久,喻文州回国后他们也一直有联系,丹麦之旅后的第二个月黄少天就回国了,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叫喻文州出来一起吃了个饭,不过因为二人学业的原因,那次过后就很难再见面,三个月的时间见面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倒是在微信上天天聊,若是微信也有QQ那些小标识,估计他们俩早就全凑齐了。


喻文州也没想到,他会在学校附近的烧烤店看见了和朋友出来喝酒的黄少天。


他本也只是路过,却看见烧烤店走出来几个醉醺醺的人,其中一人明显是喝多了,冲着后面瞪大眼睛亦步亦趋跟着他的人一挥手,大吼一声:“别跟着我!我自己能走!”


喻文州立刻反应过来,这个醉醺醺的人是黄少天。


想着,他拿出手机看了看他们俩今天下午的聊天记录。


黄少天跟他说晚上要和朋友们出去吃饭,喻文州叮嘱让他少喝点,黄少天发了个嘚瑟的表情,跟他说你还信不过我吗。


还真信不过。


喻文州在心里叹气。


他朝着人走过去,郑轩第一个看见了他,顿时像看见了救星似的,打了个酒嗝拍拍身边的人:“有救了,文州来了。”


黄少天也听见了,晃晃悠悠地转身,结果双腿软趴趴地没站住,身子一歪倒在了喻文州怀里。


黄少天不住寝室,他在校外租了个小屋子,本来还担心怎么送这个醉鬼回去的朋友们顿时不担心了,他们是信得过喻文州的,何况之前在丹麦的时候黄少天就听喻文州的话,要是这时候喻文州都制不住黄少天,那就只剩黄少天他母上能制的住他了。


等到喻文州把黄少天半搂半抱地扶进出租屋的时候,黄少天早就迷糊地不省人事,估计现在把他扔在大街上他都不知道。可喻文州没那么狠心,黄少天哼唧着难受,他就扶着黄少天到卫生间吐了一次,又收拾收拾残局,给黄少天换好睡衣让他在床上躺好,还烧了壶热水倒在杯子里晾温了一点一点喂给他,甚至还有点庆幸黄少天喝多了只是睡觉,不哭也不闹。


喻文州坐在黄少天床边,静静地看着他。他想,这个人也没什么特殊的,喝了酒会醉,上课会开小差,打游戏会爆粗口,开心了会笑,钻牛角尖时会自己跟自己置气。


可是他就是这么喜欢他,从见他第一面就喜欢他。


黄少天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嘴里念叨着什么,声音小小的,可是在安静的出租屋里就显得很大。


所以喻文州听见了,黄少天在叫“文州”,他在醉酒的时候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这个认知在喻文州脑海中炸开,他突然站起来,打开黄少天卧室的小台灯,从抽屉中找到一张干净的纸,一笔一划,认真地留下了一张纸条。


黄少天醒来的时候头疼的要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零星想起来昨晚几个记忆片段,记忆止步于郑轩的那句“文州来了”。


他眯着眼心想,文州?喻文州人呢?扔下他就走了?


黄少天掀开被子下床,动了一下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疼,暗骂再也不喝这么多了。他动了动脖子,骨骼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刚穿着拖鞋走了一步,却发现脚底下踩到了什么东西,黄少天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支笔。


他捡起笔放在桌子上,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玻璃杯,玻璃杯下压着一张白纸。


那是喻文州留下的。


不知道为什么,黄少天甚至并不记得到底是不是喻文州送的他回来,但是他下意识就是感觉,那张纸是喻文州留下的。


他拿起白纸,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的,黄少天看了两行,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封情书。


他将它叠好放进衣兜里,从衣架上拿起一件外衣,穿上鞋就跑出去。


他要见到喻文州,现在,马上。


“致少天:

海面上的光未必有那么让人荡漾,你转过身,胜过一切塞壬的歌声。

远处的轮船扬起帆旗,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接待过不会说话的小美人鱼,或是上面的王子吻醒过沉睡的公主,我只知道,这里是童话王国,美好的爱情散播在空气中让人沉醉,我不敢有一丝怠慢,无论是对那似真似假的童话城堡,或是没有结尾的幸福生活。

斯卡恩好似从未如此亮眼,美丽的落日广场上,我遇见了自己的心上人。

                                                       ——喻文州”




03


黄少天要去的地方离喻文州所在的公司并不远,喻文州把他送到了的时候还有大把的时间剩余。黄少天并没有立刻下车,他也不知道他坐在这里一动不动是在干什么,等着被喻文州赶下车?


他觉得有些窘迫,但是还是没动,也许他在等喻文州说些什么,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十倍,黄少天终于不想让这个尴尬的气氛继续下去,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快速地低声说了句谢谢就打开了车门。


喻文州在这个时候叫了一声“少天”。


黄少天下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轻轻地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又是一阵无言,直到黄少天刚要开口说他要走了,喻文州才出声。


“我下班来接你好不好?”


是喻文州擅长的问句,黄少天想,一个“好不好”给足了对方面子,实则让对方一句拒绝都无法说出口。


喻文州面上冷静自持波澜不惊,内心慌张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他,甚至不知道黄少天会不会答应,如果黄少天不答应……


“好。”


黄少天回答得果断,说完就赶紧开门下车,快步进了公司。


喻文州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目送黄少天的背影直到消失,刚想放下手刹启动车子时,却看见了黄少天的伞落在了车里。


这时喻文州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放晴了。




04


喻文州拥有黄少天,是一个夏夜。


黄少天喜欢等喻文州下课的感觉,这其实是他积攒了多年的某种执念,小学的时候他瞧见同班同学总是等着隔壁的某个小女孩放学,然后送她到校门口。好死不死这位同班同学是黄少天的同桌,每天都在那儿念叨接送心仪的小女孩是多么的幸福。


小黄少天当场就怒了,拍着桌子发誓如果他有女朋友他就天天等她下课,势必要报今日狗粮之仇。


可惜单身solo这么多年,女朋友没讨到,倒是讨到个好看又温柔的男朋友。


也不亏。


黄少天乐呵呵地想。


等到喻文州下课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站在走廊里靠着墙玩手机的男朋友,他有时候会刚好打完一把游戏。如果赢了,他就会眼睛发亮地扑到喻文州身上,如果输了,他就蔫兮兮地站在那里,等着喻文州主动过去给他个拥抱或亲吻。


当然,如果他这时候打游戏打到一半,喻文州就只能在他身边静静等他打完,或者给点建议,这个时候无论是输是赢,黄少天都是开心的,他和喻文州十指相扣,走着走着头就靠在一起,讨论着一会儿是去食堂还是去外面吃。


喻文州不会等黄少天下课,他在没课时干脆就会在教室里陪着黄少天上课,在男朋友开小差的时候帮他记下一些重要的知识点,或是悄悄拍一张黄少天认真上课的侧颜。


他们也没瞒着朋友们,朋友们虽然意外但是还是迅速的接受了他们俩的恋情,甚至勾肩搭背地调侃他俩当时在丹麦就gay里gay气的。


在一起后没多久,喻文州就搬进了黄少天的出租屋,其实这个小屋子不大,住一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着实有点拥挤,可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不在意这些。他们破费买了张双人床,这是家里最贵的物件,黄少天说不管怎么样都得睡的舒服,于是喻文州放弃了自己的将两张单人床拼起来的提议。


喻文州搬过来的时候没带太多东西,黄少天送他的那个蓝色领带的小熊被他们放到了床头柜上。


黄少天喜欢喻文州送他的情书,估计是从小丢三落四的影响,他总觉得这张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让他扔哪儿了,于是他弄了个小纸兜,把那张喻文州随便拿的纸宝贝似的叠好放在小纸兜里,又把小纸兜放在枕头下面。


虽然当时写的时候情真意切的,但是回过头看喻文州不是很能直视自己的那封情书,可耐不住黄少天喜欢,他不仅把它宝贝着,还时不时翻出来逼着喻文州读给他听。


尽管被迫公开处刑,喻文州还是无奈地把黄少天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一遍遍地说“我遇见了自己的心上人”。


往往在念完过后就是他们的成人时间,喻文州低头吻上他,黄少天也顺从地攀上他的脖颈,两人就着这个姿势往里一滚,忘了带T也没关系,反正床单都是要洗的。


有一次结束后黄少天食髓知味地往喻文州怀里拱,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喻文州困的不行,但是为了不扫他家少天的兴,强撑着睁开眼睛翻个身对着黄少天,问他什么秘密。


黄少天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好像淬了星子,他凑近喻文州:“还记得我们初遇那天吗?”


“嗯,记得,我主动跟你搭讪。”


“才不是。”黄少天笑嘻嘻地,“其实那天我在跟阿轩说我身后那个男人真帅,是我的菜,阿轩要我主动出击,我哪好意思,阿轩就跟我打赌,赌我对你笑你会不会回应我,结果你真的回应我了,你是不知道,你主动过来跟我说话的时候,阿轩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喻文州闷笑了几声,没想到他自以为的主动只是不小心落入了怀里这个小坏蛋的圈套而已。他揽着黄少天的肩膀,轻轻开口:“睡觉吧,小坏蛋。”


黄少天明显不满意这个称呼,但是看喻文州是真的困的不行了,下一秒就能睡着,还是老老实实地躺着,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小声道:“晚安文州。”


很久以后黄少天还是会想起这个夜晚,想起混着汗味儿的吻,想起那个皂角香的怀抱,想起他们当时抱着对方就想对抗全世界的决心。




05


黄少天几乎是跑着进的公司,生怕慢了一步就让喻文州发现自己状似淡定,其实脸都开始发烫。


前台的小姑娘和黄少天混的熟,见着黄少天红着脸的样子赶紧叫他,上半身趴在桌子上招呼黄少天。


“黄少!黄少!”


黄少天在她叫第二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站住回应她。


“啊?啊,有事儿吗小张?”


小张手肘拄着桌子向黄少天靠近,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黄少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脸还这么红,遇见桃花了?”


黄少天心想,桃什么花,他和喻文州这花都结桃了。


小张姑娘还在那儿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的意见:“黄少你这么英俊潇洒,刚入职的时候就有不少小姑娘小伙子追着撵着你,你都没这样,今天这位你是真有意思了?男的女的?好看吗?认识多久了?”


“有什么意思,见着前男友了。”黄少天翻了个白眼。


小张姑娘哟了一声,往后缩了缩,打了个哈哈:“啊,原来是前男友啊,我看着黄少这……我还以为遇上了哪个心动嘉宾了呢。”


黄少天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但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骂自己没出息,两三年过去了,看见喻文州还是当年那副毛头小子的样子,也不怪喻文州说他这些年没变,可不就是没变么。


没变的傻乎乎,人家客套客套,自己就答应了。


打了卡,黄少天坐在办公椅上转了两圈,心里默念了几遍好好工作不要多想,才投入工作之中。


中性笔在喻文州指尖转了一圈,现在的这个方案被客户退回来三次,虽然说甲方难缠是正常的,但是这位的架势倒更像是来找事的。


喻文州今天刚升总监就遇见这么个客户,搁谁谁都觉得自己倒霉,秘书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喻文州的脸色,却发现新总监一脸淡定不说,眉宇间还透露着那么一点喜色。


秘书一脸迷惑,喻文州抬头看着他放空自己的样子用笔敲了敲桌子,问道:“发什么呆?”


秘书挠挠脑后:“喻总监,这个甲方明显是没事找事,您脾气可真好。”


“不如说是他时间赶得好。”喻文州挑眉,迎着秘书更加迷惑的目光露出了自己的标准微笑,告诉他自己会处理好的。


等到秘书出了门,喻文州翻了翻文件,其实方案整体并没什么问题,甲方硬要说细节不行,那就只能再仔细一下细节了。


喻文州合上文件夹,打开了电脑。


今晚请少天吃什么呢……




06


喻文州离开黄少天,是一个雨天。


他们一起度过了繁忙的毕业季,在翠绿的草坪上和同学们一起高高地抛起学士帽,然后再四处寻找对方,在春夏相交的暖阳下奔向自己的恋人。他们并没有重蹈“毕业分手季”的师哥师姐们的覆辙,两个人在一起也有几年了,却一点也没浇灭他们对对方的热情。


毕业后他们约了朋友们一起出来吃饭,众人喝的酩酊大醉,喻文州心知自己酒量不行,更要照顾同样酒量并不是很好但是喜欢跟朋友们一起疯的黄少天,于是只喝了一杯,剩下都用果汁代替,朋友们也不为难他,反正一家逮到一个灌就行了,黄少天又是个会踩着凳子大喊放马过来的狠人,最后一屋子里只剩喻文州一个能站直的,剩下不是脚下打飘,就是干脆爬都爬不起来。


喻文州把他们一个个安顿好,又叫出租车送他们回去,等到屋里只剩个黄少天的时候,喻文州干脆背起这个睡得不省人事的醉鬼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聚餐的地方离他们那个小出租屋不算远,但也不近,喻文州也不差那点打出租车回去的钱,也许是水瓶脑突然发作吧,他就是想背着黄少天,走上这么一段。


喝醉的人比清醒人重上不少,黄少天又不是什么弱柳扶风的人,喻文州这么一直背着他也挺吃力的,最后他把他放在路边的一个长椅上休息一会儿,黄少天醉的像滩烂泥似的却知道往喻文州身上粘,喻文州单手搂着他的腰,让黄少天能坐在长椅上靠着他,不至于一不留神出溜到椅子下面去。


黄少天靠着喻文州的肩,喻文州侧脸贴着黄少天的头发,夜晚不是很冷,时不时有车辆从他们面前开过,也有出租车停在他们身边,被喻文州微笑着拒绝了,司机师傅奇怪地看着他们两个,还叮嘱了一句小伙子大晚上也得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喻文州认真地道了句谢。


肩上那人小声地叫他的名字,喻文州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应和,他知道黄少天听不见,甚至未必记得今天晚上他们俩坐在路灯下面的长椅上。


喻文州把黄少天搂紧了一些,他想,他太喜欢现在这个时刻,他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抱着他的爱人,一眨眼就是天荒地老。


黄少天毕业后迅速签了一家五百强企业。他的简历漂亮,公司给的待遇也不错,喻文州说是四处投简历,但也是几个offer任选,只是不像黄少天那么快就定下来。他们俩也爱拿这个开玩笑,特别是喻文州,挑着黄少天的下巴故作一副可怜模样:“以后就靠少天包养我了。”


另一位主角笑的直打滚,笑累了瘫在沙发上当大爷:“成啊,以后跟了我,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这时的他们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甚至做好了什么时候换个房子,什么时候买辆车的打算。


黄少天在学校就属于比较张扬的那类,刚入职的时候也一时风光无限,过好的成绩让他这个新人受到了不少重视。比起黄少天,喻文州就不紧不慢的,他本人同样是温吞的性子,倒是也一路顺风顺水。


可职场的路哪会一直平坦呢。


有人惜才自然便有人妒才,何况在这种优秀的企业中,多的是人自认为是缺少伯乐的千里马,有的人心里憋屈,有的人背后嘀咕,也有的人干脆会使些小绊子。


尽管黄少天本人热情阳光,是个人见到他都觉得他是个小太阳,可是总有人会嫌太阳刺眼。


实习期过去才一年多点,黄少天就被人刻意打压了。那人能力不怎么样,但是三叔的外甥女攀上了公司高管,又自诩前辈,便在一次合作上抢了黄少天的功劳。


黄少天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拍着桌子就要个说法,而那人就等着他发脾气,黄少天算是中了圈套,被领导叫去数落了一顿,他本想争辩属于他的努力,最后只得到人家轻飘飘的一句也不是什么大事。


黄少天在公司憋了一肚子气也不能对着喻文州发。喻文州最近也不顺,他跟的方案出了岔子,组长平常好的事想不着他,这时候倒是把他拎出去顶罪,转头就请假出国了,喻文州要修改方案又要安抚客户情绪,忙的不行,好几天都是他睡着了喻文州才回来,他醒了喻文州却早走了。


直到这个周末,喻文州好不容易歇了一天,才意识到黄少天的不对劲,黄少天本来想简单说说,结果越说越气,最后叽里呱啦说了一堆,附带骂了那人好几句,喻文州听着心疼,侧过头亲亲黄少天的耳垂,又亲亲他的嘴唇,说我们今天出去吃好不好,就去你最喜欢的那家粤菜馆。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吃的过不去。黄少天深谙此道,一顿饭吃完气儿也顺了不少,跟喻文州手拉着手去公园消食。


那时他们正经历人生的低谷期,黄少天连着几个项目都被人针对,喻文州跑前跑后累的半死却捞不着好,又在一次和父母的视频通话时被迫出了柜,一时闹的很僵,黄少天父母那边倒是还算开明,但是也免不了尴尬。


所以那年的春节两人都没有回家,他们第一次两个人挤在出租屋里一起过年,虽然他们没准备什么东西,只买了几盒速冻饺子,但是回想起来,其实算是最快乐的一个春节。


他们在各自人生的低谷期都没有想过放弃。


出了正月,春天到了,他们的运气也跟着回来了,事业一步一步向好的方向发展,黄少天高兴,喻文州也高兴,他们渐渐的忙起来,回到家后总是疲惫地靠在伴侣身上,两个人一起倒向双人床。


更多的情况是一个人深夜加班回来,打开门却空荡荡的一片黑,手机亮了亮,是另一个人说今晚不回去了。


但他们从不责怪对方,都是男人,都知道事业的重要性,更何况是经历了低谷期过后,任谁都不会放弃到手的机会。


就这么忙了好几个月,直到一次两人难得一起放了一天假,早上一起坐在饭桌上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该跟对方聊些什么。


尴尬来的猝不及防,两个人都觉得很不适应,最后黄少天匆忙放下筷子说了句吃完了就回卧室玩手机去了,喻文州点点头算是回应,收拾好碗筷放在厨房。


如果是以前他们会干什么?


喻文州坐在沙发上想,他们可能会坐在一起看电视,或者一起打游戏,黄少天的嘴一定会一直在说,无论是看肥皂剧还是打游戏,除非喻文州用嘴堵上。


他们会一起做很多事情,唯独不是一个坐在客厅,一个躲进卧室,见到对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这天过后二人都意识到了这点,他们还是舍不得对方的,于是开始尝试挽回这段渐行渐远的关系。黄少天减少了自己的工作量,尽量能抽出时间和喻文州一起看场电影,喻文州也给自己放了段时间的假,陪黄少天打打游戏。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喻文州不再喜欢那种类型的电影,而黄少天也早就不打那款游戏了。


在多次的没话找话之后,疲倦第一次席卷了这场感情,他们从不吵架,现在也不例外。


也许可能是因为找不到什么借口吵架。


黄少天索性恢复了自己的工作量,喻文州也继续推进自己这个方案的进度,二人又开始了曾经一周见不上几次面的生活,然而他们悲哀的发现,这种生活甚至比他们没话找话的时候轻松得多。


不久后黄少天提出了分手,喻文州答应得果断,最后他们达成协议,去丹麦进行分手旅行,回来喻文州就搬出去。


可惜的是最后的分手旅行也没能完美地结束,倒数第二天的下午,喻文州接到了公司打来的电话,他一直带的方案在收尾的时候出现了问题,他必须回去。


黄少天皱了皱眉,看着喻文州赶紧到宾馆收拾好东西就要走了,他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叫住喻文州道:“我送送你吧。”


喻文州对着他笑笑说不用,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黄少天在电梯前站了一会儿,突然想去追他,他只是想送送他,不想让这段感情有什么遗憾。对,黄少天想,他只是不想让这段感情有遗憾罢了。


他来不及等电梯,跑进安全通道顺着楼梯跑下去,冲出大厅时却猛然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


喻文州没有走远,黄少天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他撑伞的背影还在黄少天的视线里,可黄少天突然就是觉得,雨幕隔开了他们,把他们隔到了两个世界里,他能看见他,却永远触碰不到他。


他们只带了一把伞,而喻文州的背影也渐渐看不到了。




07

黄少天揉了揉胃,心想是吃点什么再回家还是挺到家之后再点外卖。


当然是没有和喻文州共进晚餐这个选项的。


前提是他的肚子能坚持一路上都不叫,而且喻文州也不准备和他一起吃饭。


但是黄少天估计今天诚心不够许愿不灵,回去的路上两者兼备。


“咕。”


黄少天死死按住自己的肚子,一边羞愤欲死,一边祈祷喻文州没有注意到,又在心里默念,平常饿就算了,这个时候也要给我丢脸,求求你了肚大爷肚大仙您别叫了……


“咕噜。”


第二声的时候喻文州实在忍不住了,他把车停在路边,手指敲着方向盘,笑着看向黄少天。他想,这机会就是白送的,他再不把握住他还是不是个男人。


黄少天被他看的一脸尴尬:“怎么突然停下了?”

喻文州直奔主题:“一起吃饭吧。”


“不去。”


“我请。”


“……”


“你最喜欢的那家粤菜馆。”


“开始导航,距离目的地3.2公里,预计时间8分钟。”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手握导航还要一脸你非让我去我不得不去的表情,没忍住笑出声,被黄少天瞪视附加一句凶巴巴的你笑什么,喻文州赶紧讨饶,连声说着不敢不敢。


黄少天看着他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最后笑累了瘫在副驾驶上看着认真开车的喻文州的侧脸。


其实早就不记得他们两个上次能一起笑的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了,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年轻时的那股浓情蜜意又忍不住流了点出来,太长时间没有尝到,一时间有些太甜,齁得慌,呛得人眼泪都要下来。


他们边吃边聊各自现在的生活,喻文州对黄少天的新公司有点感兴趣,黄少天也笑着说喻文州泡脚带保温杯像个老年人,一顿饭吃的不像是旧情人见面,倒更像是新朋友相识。


黄少天在一年半前就搬了家,新住址倒是离他们公司不远,但是离曾经的出租屋一个城西一个城东,喻文州偶尔怀念过去也会去城东那片转悠,也怪不得他们两年却没能见上一面。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也是一片和谐,二人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在看同一部狗血爱情电视剧,黄少天表示这是公司某个小姑娘强制性安利给他的,虽然他觉得故事狗血又不忍直视,但是平常在公司闲下来也没什么事干,干脆就一直追了下去,他倒是很震惊喻文州也在看,据他所知就算是同事按着喻文州的头逼他看,以喻文州四两拨千斤的本事也会不动声色地拒绝。


喻文州苦笑:“前几天放假回家,正巧碰上我妈在看那部剧,说什么也要拉着我一起看。”


黄少天“哦”了一声,接着说:“你和你爸妈和好了啊?”


提到喻文州的父母,车里的气氛陡然僵住,喻文州点点头:“嗯。”


黄少天低头揪着自己的裤子没说话,当时喻文州的父亲隔着屏幕指着喻文州骂的时候他就在镜头外,那句死同性恋也顺便把他骂了进去,甚至现在他还能清楚的想起那天的细节。喻文州能和父母修复好关系,他们俩的分手估计功不可没。


黄少天呼了口气,抬起头笑着说:“这是好事儿啊,他们当时说的也没错,这条路我们走了,结果什么样咱们都清楚。我回家还总被爸妈催婚呢,你现在事业有成,也该找个人稳定下来……”


“少天。”


喻文州鲜有打断黄少天说话的时候,现在估计是真生气了,黄少天闭上嘴,烦躁地抓抓头发。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喻文州的车速突然快了起来,没过几分钟就到了黄少天家的那个小区门口。黄少天跟看门大爷混的也熟,摇下车窗露了个脸车就被放行了。黄少天的脸色臭的要命,看门大爷也没多问,喻文州脸生,大爷却也感受到了开车那人估计和黄少天关系匪浅,就叮嘱了两句。


陌生人突然的关心让喻文州想起了毕业长椅上的那晚,回忆时却感觉画面都模糊起来,这才意识到原来都过了这么久了。


喻文州对着看门大爷友好地笑了一下,开车停在了黄少天家单元门楼下。


又是尴尬的两个人都不说话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争当最佳木头人的环节。


黄少天在心里吐槽。


“我坦白了。”喻文州突然说。


“什么?”黄少天下意识问了一句。


“我说,我向我爸妈坦白了。”喻文州测过头看着黄少天的眼睛,“我对他们说,我这辈子估计也不会再喜欢上谁了,也不想找个人搭伙凑合过一辈子,估计就一直单着了。反正能活到给他们养老,退休的时候也能攒下一笔钱够自己生活,让他们不用担心。”


黄少天愣了愣:“你爸没骂你?”


喻文州笑了一下:“骂了。估计是被我妈劝了,第二天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儿孙自有儿孙福。”


黄少天点了点头,有点恍惚,解下安全带轻声说了句我走了拿着自己的伞就开门下了车。


喻文州没挽留。


进了家门黄少天还是魂不守舍的,沉默着换了睡衣,一头倒在床上,四肢伸展,手钻到了枕头底下,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黄少天如梦初醒,在床上坐起来,拿出了枕头下面的那个物件。


一个小纸兜。


时间太长了,纸已经泛了黄,边角翘起了小绒毛。


黄少天面无表情地看着它,随即把它塞回枕头下面,下床去了浴室。


黄少天站在喷头下面,头发粘在脸上,眼睛也睁不开,蒸汽升腾挤开了氧气,让人呼吸都不畅起来。


他们究竟是为什么分手的呢?黄少天想。他们没有吵架,没有出轨,没有争执,只是发现本属于他们二人的小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割裂成了两个世界,他们努力靠近,却也无济于事。


其实早就记不起当时的情绪了。不知过了多久黄少天才从浴室出来,毛巾盖在头上胡乱地擦擦。现在回想起来,这段感情后期的那段日子竟然都是工作,那些尴尬的,偶尔温情的相处,却想不起来了。


而最后的分手旅行,喻文州走的那天,他追下去,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等黄少天吹干了头发,天已经黑了下来,月光铺满了一床,黄少天过去拉上窗帘,却发现楼下有个小红点若有若无,一闪一闪的。


小区里的灯光太暗,他勉强才看清楚,那是一个人的形状,旁边是一辆车。


喻文州还没走。


喻文州为什么还没走?


黄少天来不及想,他披上衣服,趿拉着拖鞋就跑出去。他住在六楼,坐电梯的人估计是到高层,在六楼没停下,直奔楼上而去,眼看着到了10楼也没停,黄少天来不及等,干脆放弃电梯,顺着楼梯跑了下去。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出单元门,喻文州的烟也快抽完了,他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他,声音有些低哑。


“少天?你怎么下来了?”


黄少天刚要说话,脸上却一凉,雨滴滴在了脸上。


估计又要下雨了。


仿佛回到了分手旅行的那天,他追下去,雨还没下,喻文州还没走远。


黄少天把那句你为什么没走咽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要不要上来坐坐?”


喻文州定定的看着黄少天,指尖的烟就要燃尽,他把它掐灭,扔进垃圾桶里。


“好。”


他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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